父亲的回忆——80年风云9:从头跨越——立业成家

1958年3月我回到上海,在姐姐家妈妈床边搭了个铺,算是安了家。马上去民政局登记寻找工作。所幸,不到半月就接到去珊瑚化工厂报到的通知。就这样我完成了从军人到平民、从干部到工人的角色转换。但我知道没有技能、缺乏经验、对化学的一窍不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好在我年纪还轻,只要肯吃苦、愿学习,凭自己努力,照样可以有所作为——像在部队时那样立足社会、取得成绩。

珊瑚厂是个公私合营的小厂,主要产品是有机玻璃和造牙粉(在当时可都是高档产品)。工厂按技术工艺和生产需要划分为单体合成、本体聚合(有机玻璃)、粒状聚合(造牙粉)、设备保全等车间,但其中有机玻璃车间是全手工及劳动强度最高的。全厂总共才百十来人,而像我这样的复员军人就招进三十来个,其中一多半分配在有机玻璃车间,而我恰恰是其中的一分子。一方面繁重的体力劳动使自己产生降低劳动强度的迫切愿望,另一方面,1958年正值大跃进时代,便自然地投入技术革新潮流,在生产中提出多项改进建议、积极参加并实现了本车间预聚合工艺的机械化改造,提高了生产效率。在当年9月份被评为上海市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份子。此后,我被车间安排参加新产品的试制,每年都会做出一些小小的贡献。所以1959-1964年间几乎每年都被评为区级的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份子复员军人社会主义建设积极份子。另外还在专业期刊上发表了我的第一篇文章“我厂有机玻璃预聚合操作中的技术革新”(《《化学工业》1959年第2期)。

尽管屡屡受到嘉奖,职务从工人变为技术员,工资也从刚开始的48元慢慢上升至72元(这在当时算是较高的了)。但自己内心始终是不踏实的,虽然在工作中,我凭借常识与经验解决过一些生产难题,但有些问题仅凭常识与经验是无法解决的,有些问题即使解决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感觉到自己化学知识、尤其是实际从事的高分子化学知识严重不足。所以一方面去业余(夜)学校进修,另一方面积极参加市科协举办的高分子化学专业讲座。然而这种另打碎敲的方法,对帮助自己的效果并不大。所以热切希望有系统学习的机会。1964年上海市业余工业大学采用学校分配名额、单位推荐、学校再通过考试录取的方法在化工系统招生。1965年我虽然得到推荐,但文化考试不合格并未被录取。我很着急,给业余工大江征帆校长写信:诉说我对专业知识的迫切追求,希望学校能网开一面允许我旁听上课。很快学校教育长李立群回信告知:经学校研究同意作为试读生进入化学专业试读。我欣喜若狂,当然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从此投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每周三个半天、占据二个半天工作日)的苦读,所幸经一个学期的坚持我终于跟上进度没被淘汰出局。尤其值得高兴的是通过学习,有些内容对理解与解决生产问题起着实际的帮助作用。例如作为有机玻璃生产模具的普通玻璃,其表面质量决定有机玻璃的表面质量。尽管普通玻璃事先进行碱洗、水洗、烘干、酒精擦拭等多道工序,但有机玻璃产品表面有时仍难避免出现隐约可见的水波纹质量缺陷。它曾使我百思不得其解。通过有机化学醇淦生成机理的学习,终于悟出碱性的玻璃表面和酒精(乙醇)的反应物是它的元凶。总之,通过学习对解决生产难题、对深入钻研学问产生了很大信心。也为我后来学业水平提高奠定了基础。

1959年-1962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当时物资严重缺乏,很多家庭粮食不足、孩子营养不良。尽管生活艰辛,精神上倒并不像现在想象的那么压抑。相反人们大多能泰然处之平静对待,不管怎样生活照样还要继续。在工作单位我依然是个文艺积极份子,组织群众合唱团,参加单位和区里的文艺活动。下班回到我寄居的姐姐家也就是上海总工会家属宿舍(江西中路481号),院中孩子很多,他们和我姐姐家的孩子差不多大小,所以都跟着叫我阿舅。因为我喜欢唱歌,除了传统革命歌曲、当时流行什么歌、电台播什么歌我就唱什么歌、小朋友也跟着唱,有时也听我讲故事。俨然过着丰富活跃的“孩子王”阿舅业余生活。

在481号虽然我的业余时间主要与孩子们打交道,同他们家长的关系也是过得去的。但1960年6月份总工会下放干部徐慧白为我介绍女友,却让我有些意外。因为一则徐长期下放在郊县我很少见到她也不认识她,二则我妈同她妈之间有些小矛盾两家很少来往。然而正是在她撮合下我同现在的妻子ZCG交往了起来。初次见面相互还是有好感的。因为ZCG是宝山县葑溪卫生院的医生,通常每周回市区一次,我们每周也见面一次。经过半年多的交往,决定在61年2月份(农历正月初五)正式结婚

结婚其实要具备两方面的条件:物质条件和居往条件。因为大多公众需求物资凭证供应,即使再有钱也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买得到的。所以结婚的被褥用布及日常用品的采购非常简单,结婚证背面就留下了当时的记忆:申请结婚用布证明第085340号已发,搪瓷碗四只、痰盂壹只、18寸锅子壹只已购。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居往条件的解决要远远困难得多。当时男女双方都没有结婚用房,幸亏粒状车间主任曹宗植主动暂时借出他在永嘉路的住宅一周(他回乡过春节)供我结婚,算是让我渡过了难关。新婚七天后两人再次分离各归东西,再次过起一周在公园见面一次的日子。两个月后在母亲和邻居的张罗下先在481号主楼的楼梯间下李蓉家出让的约3平米小间内搭了个铺,可后来又觉得这地方实在转不开身,再搬到481号主楼楼厅隔出的共用贮物间一角。此贮物间虽只有门,没有一扇窗,是全暗的白天也要开灯。但却保温极差、隔音极差。原因是除了南墙的其余三边全都用三合板隔离,但并未完全隔断,上部足有半米高的空隙。正是在这种条件下生活了近三年,先后生育了大K、小Q两个儿女,1965年上半年珊瑚厂终于分配给我一间广中二村的居室,算是独立安顿下来。

新居室是10平方米的小屋,在整栋房的顶层西北角,朝北有二扇窗,外边是广灵一路与广中路小学隔窗相望。因为面积有限,室内只能摆下一张1.35米宽的床、一个五斗橱、一个书架、一张餐桌和两把椅子,几乎没有多余空隙。事实上这些家具,就是丈量了室内空隙后凑合起来的,如果任意买来,很可能会摆不下。另外居室的位置也决定其夏天三面曝晒、冬天三面受寒较差的保温条件。尽管如此我还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居住条件的。

受条件的限制,小Q寄养在她外婆家,大K我们自己领。好在珊瑚厂离住处不远,一般都是我去送接幼儿园,而且我们事先将家门钥匙交给隔壁13室阿姨,万一我晚回家她都会帮我接回家。我真的非常感谢。

在子女幼小时也正是我自己时间最紧张期,一边上班、一边上业余工大、一边还要照管家务,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一直想寻找改善的机会。1967年通过二调一的方式,将我姐姐家(二室)与我家(一室)一起掉换至徐汇区一处三室户。优点是总面积增大(我住的一间约15平米,所以有条件将女儿小Q接回来住),缺点是其中一小间要被别人家走破去公用灶间。不管如何面积增大总是实惠的,有利于我们对母亲、也有利于母亲对我们两家孩子的照应。尤其文革期间、姐姐夫妇双双下干校,我在车间倒三班,ZCG每周回家一次,两家子女几乎全靠母亲一个老人管理。搬家后由于新增了公交线路,ZCG才每天回家(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值夜班)。

尽管如此,子女生病时仍免不了手忙脚乱。大K经常扁桃腺发炎,看急诊是常事,后来听从医生意见施行了扁桃腺切除手术,总算太平了。小Q生病的几率虽然小些,可发展起来却有些怕人,平时经常有些鼻血,有时很难制住,必须去医院止血。读小学时有一次,我背着她从长乐路经静安寺去北京路儿童医院,她血流不止从我的肩膀流淌到地上,ZCG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惊恐异常,幸亏这次医生采取果断的炙烧措施,从此根除此一顽疾。

对孩子的教育,我母亲信奉无为而治,她两耳不顾周围事,一心只看书报而很少顾及其他。尤其是我与姐姐两家分餐以后,不仅教育连孩子的生活起居我们都要耗费更多的精力,有时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安排子女去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当然客观上也培养了孩子独立生存的能力。像小Q在十岁时就开始煮饭烧菜,慢慢养成了安排学习和生活的好习惯。作为男孩的大K,虽然顿悟时间晚了几年,但也兄妹默契,让我们大人少费了许多心思。

父亲的回忆——80年风云8:前行中的坎坷(1957-1958:海军通信团,洛阳)

1957年年中,在阔别故乡7年半的时候,终于获得探亲的机会。回到上海,回到与姐姐一家住在一起的妈妈身边,探望日益衰老的外婆和应该探望的其它亲戚。本来我就想乘此驱除近年积压的污浊氛围,放松心情去迎接未来,并没有什么具体打算。可是一次饭局,我堂舅母的一句朴实问话突然提醒了我:”将来侬解放军生意勿做,做啥生意?”她是个没有文化的纺织女工,她所谓的“生意”其实就是工作的意思(沿袭旧时当学徒叫学生意的称呼)。除了当兵还能做什么?我当时回答不了,但却触发了去意,似乎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了。没有想到的是,不久这个问题真的提上了日程。

探亲假结束,返回洛阳。懒得理会正在喧嚣的纷争,过起清净的日子。1958年初,全国开始大裁军,部队缩编、部分军校撤并。通信团亦开始减员行动,先动员转业黑龙江密山农场,凡同意者均发放安家费一笔,按现有级别晋升一级,并在农场安排相应工作。再动员上山下乡(复员),其条件是一次性发放本人12个月工资,回原籍自谋出路。我选择后者,拿着800多元(当时月工资72元),返回上海。

1955年初-1958年初,也是我20-23岁在通信团期间,可看作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此期间不仅湮没了在大连建立的美好愿景,也体验到人和人之间除了良好互动还会有恶意伤害的可悲现状。那时“偷听敌台”可是大罪状,将它“坐实”等于找到反动言论的根源,所以有人坚持将莫须有的“偷听敌台”按在我的头上。还有人似乎一身正气为别人罗织罪名,欲置人死地,而其实自己浑身臭屎。这种所谓的“政治运动”让我加深认识到人际关系的复杂和险恶。从积极方面评价也许是它让我走向“成熟”,比如认识自已弱点、懂得控制自已情绪、不再轻易表达自己意见。上面提到的喧嚣纷争,其实就是整风(反右)运动,我连大字报都懒得去看,岂非“轻易”躲过了“反右”一劫?但从消极方面评价不得不说它是养成了群众争斗的恶果,同事相互间猜忌、窥测、监视及揭露,善意不再,信任尽失。因此与在大连海校相反,在通信团我几乎没有了朋友。在政治处我和文化助理员陶甄的关系曾经相当不错,而且还是“老虎队”的“难友”,但重新回到政治处后,他却不再理会我,一直到两人都复员离开通信团再没有讲一句话。我至今都不明白出于何种原因。另外,从通信团复员回上海时,其实与我同行的一共有五、六个,但除了一位原司令部文书,与其他人都失去了联系。他们都是所谓“背后净说领导坏话”的无线电教员,估计运动中受牵连“吃过轧头”,所以离我越远越好。这些我都能理解。当然也有例外,我毕竟并没有做过坏事,很多东西都是硬按上去的,真正的朋友才会有真正的信任。在通信团就有这样一位,恰恰也是上海籍的无线电教员倪逢珊(他是著名劳模、纺织女工倪海宝的亲弟弟),至今我还记得他家的住址是浦东烂泥渡路59号。我复员时,他还留在通信团,回沪探亲时来看过我,后来转业到洛阳有色金属冶炼厂并在洛阳成了家,还来信告诉我。这种友谊的存在起码消除了我的失落感,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们的时代还是有希望的。

父亲的回忆——80年风云7:前行中的坎坷(1956-1957:海军通信团,洛阳)

经过现场参访,再翻阅史书,对大好山河留下深刻记忆,也丰富自己的人生阅历。但历史记录在故纸堆里,人终久要行走在现实生活之中,它也会有高潮、低谷,不可能始终平坦地向着美好的未来。

我们海军通信团在洛阳所接收的是原海军陆战队某水陆两用坦克团的营房。通信团下辖四个营,有三个无线电营和一个译电营。除一营与团部同驻西工镇,其他各营分布在洛阳附近的其它几个城镇。当时西工是个普普通通四周都是农田的小镇,除营房紧挨著名的洛阳豫剧团剧场以外,该镇几乎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东西。

政治处备有两辆共用自行车,其中一辆几乎被我一人占用,因为我下基层次数最多。青年团作为共产党的助手,主要就是协助做好青年思想工作。基层营教导员和连指导员本身就抓思想工作,况且部队就是由青年群体组成,要瞭解青年的思想,当然就得通过他们。所以首先得搞好同他们的关系。其次,由于通信团还担负为海军培养通信兵任务,每营都配备十来个无线电教员,我觉得他们与士兵直接接触,瞭解士兵的思绪,可能会反映更多学匀、生活的问题。因此与教员们的关系也非常密切。但教员们全都是小资,而且其中不少上海人,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碰在一起免不了说几句家乡话。而当时基层干部大多为大老粗、可能有人因听不懂上海话而恼火,这也成为“在背后净说领导坏话”的主要缘由。在政治处内部,各助理员本来各司其职、除了工作协调讨论问题可能产生不同意见之外,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我本人与其他助理员相互支援协作,个人关系一直都很好,但我个性率直,说话没有把门且又不看场合,也没养成奉承讨好领导的习惯,又自以为瞭解战士的活思想,经常会发表一些与众不同的意见,引起个别领导不悦、甚至一些人不满。可能什么事惹毛了保卫助理员高树林,平时他动辄称知识份子为吃屎份子,本人当时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也“荣幸”地被列入“能说会道的吃屎份子”队伍之中。

1956 年夏天在全团干部大会上,王政委号召全团干部战士积极参加肃反运动,并且说:“必须把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反革命分子揪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接下来公开点了十余人的名字(以司、政、后机关干部为主,也有个别营级以下基层干部,其中政治处除我自己外还有一位是文化助理员,司、后机关的其他人已无印象,但司令部的一位教育参谋及作为团部三大部门之一的后勤处长也赫然在目),宣布立即停职隔离,成立帮教组集中追查,并且如临大敌般的申明禁止任何人与被隔离者接触和交往(包括说话、通信、物品传递)。我事后分析以为,将这些人列入黑名单的原因主要是:

作为青工助理员的我,是因为有一个“反革命”的父亲。

作为文化助理员的陶甄,是因为参加过伪满的青年组织。

作为教育参谋的xxx,是因为抗战时参加过国军的青年远征军。

作为后勤处长的xxx,是因为抗战时由米店老板身份参加新四军。

作为某营排长的xxx,因为出身富农家庭。

作为某营排长的xxx,虽然出身中农家庭,但写过一封什么内容的信件。    

显然仅靠这些“历史内容”是不够的,还要据此挖掘更现实的“勾当”才能“打扒”这些人、揪出真正的“反革命份子”。

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记忆力)去审核别人的事情原委并作出澄清,但在本单位最终没有抓出一个“反革命份子”却是真的。

整个隔离审查期间,我们个人活动有人陪护,集体活动有战士看守,在食堂吃饭也与其他人分开。此期间正好是部队授军衔,别人军容严整威武雄壮,我们却是无肩章帽徽的游勇散兵,战士们背后称我们为老虎队(一个个都是吃人的反革命老虎),个个颜面尽失毫无尊严可言。所幸三个月后运动结束我被授以少尉军衔、享受正排待遇。横向(指与大多数同期参军者)比较基本持平。但竖向(指与所任职务、原发展趋势)比较显然低了。顺便说一下此次与我一起的“受难者”境遇大致相同。那位老革命的后勤处长授大尉军衔、享受正营待迂。

这场“肃反运动”对我自己影响是深刻而久远的。刚开始被点名,毕竟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我很意外,但转而一想既有这样的父亲也许被审查是有道理的。直至帮教组第一次会议王政委引导性发言:“有人利用自行车和内线电话作为连络工具,组织小集团散布反动言论、反对党的领导,难道和出身反革命家庭没有关系吗?”明显把矛头直指向我,且把我作为重点(至少是重点之一)惊倒了我。那么我的问题究竟有哪些?我的问题出在那里?

自打来到通信团, 我自认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也从未脱离组织安排去另搞一套。作为政治处的一员,我主要听由主任随时调迁。政委从未找过我,我也从未直接找过他。我以为青年团工作要由主任向政委请示汇报,我不便越级接触,而且我也反感溜须拍马。我的问题可能是太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做战士思想工作有些办法。而且毫不顾及他人(有时就是领导)感受,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意见看法,往往造成别人难堪(即使是这样我也并没有有意顶撞过政委)。还有平时思想修养较差,遭遇不公平时觉得不吐不快,碰到不如意事难免发些小牢骚,这可能是我最大的弱点。我以为自己所谓的“罪行”也就仅此而已,不至于成为“反革命”吧。

帮教组当然不这样认为,一方面通过面上运动,发动群众揭发我们的问题,以贮备尽可能多的进攻“炮弹”。另一方面为了落实领导的指示,对我直接施加压力,最终得出如下结论(方括号【】的内容都是“肃反结论”“处分报告”或“取消处分”等正式文件原文):

组织小集团——可惜找不出其他人,小集团只有我一个成员,没有行动纲领,没有具体活动。如果工作用的自行车和内线电话都算作连络工具,岂非人人都在搞小集团?于是将空洞的【有意见不能按组织提出】【和思想落后的同志一起议论领导】写进了肃反结论。

散布反动言论——【对领导的工作催促说是“催命一样”】【把领导的批评说成“官大一级压死人”】【说某些工农干部是“靠资格吃饭”】【认为领导规定听(苏联)专家报告不准带枪是“大惊小怪、没见过大世面”】。这些“言论”都达到了“反动”的程度?

反对党的领导——【认为党是“报喜不报忧”】【认为暂不发展亲属为敌方服务的人入党是“唯成分论”】【认为明明不准备发展入党,却又鼓励自己争取入党是“打打气罢了”】【说副排级不是军官是“教条主义学习苏联”】。这些内容全都是我自我检查时交待的(而且其中有的还是实事求是的大实话)居然都算【对党的政策认识不足】。

挖掘反动思想根源——帮教组认为我的思想根源来自反革命父亲,我自认我和他根本没有交集。但我相册中确实【保留有其相片】,【一个时期内有经济关系】。另一个是高树林揭发的所谓“偷听敌台”,理由是我经常一个人在办公室听收音机。我从未承认过,办公室的民用收音机,没有短波何来敌台?通信团有大量无线电台,通信兵收发报调谐搜索时,难免会碰到所谓敌台而短暂停留,这在我下基层时是常见的,我认承的是被动【收听敌台】,而非主动“偷听敌台”。在通信团这种收听多了去了。

基于上述原因领导认为我不再适宜担任青工助理员(从来没有找我谈过,但直接从基层调了个人来接替),而我的新职务是文化教员。并在1956年10月份宣布给予青年团【团内警告处分】。但不知是上级领导干预、还是本级领导班子更迭(碰巧政委调动),1957年2月在强调原决定【基本上是正确的,但其中词句和某些情况也有不妥之处】宣布【原处分作废】【给予劝告处分】。不出二个月,1957年4月再发【取消HNX同志团内劝告处分】通知。其描述原处分的原因是【有个人主义】【犯自由主义】,没有了“对党的政策认识不足”字样。但我并未收到过修改肃反结论的文件。可能原结论就跟我一辈子了。

蹊跷的是,通信团本身没有文化教育任务,文化教员本是个虚职。在政治处我实际担负的仍然是思想教育工作(不过没有固定内容)。举例如下:一个是1956年11月陇海线铁门镇附近某海军仓库( 营级 )士兵闹事,上级要我团以海政工作组名义去处置。于是以政治处陈主任为组长、我和另二个助理员为组员,立即进驻。通过个别谈话、调查摸底、分析研究,发现基本为库领导处置不当所致。于是做通个别领导的思想工作,召开大会,由领导和士兵代表分别作自我检查,并安抚群众,大约化了十天时间解决了纷争。这是集体的功劳,但我是回来后向上级报告的起草人。另一个是1957年1月【组织分配担任时事课的讲授】(让我到每个营去上大课)公众的评价是【作到了备课认真、通俗易懂,战士们反映很好】,这均摘自“取消劝告处分决定”原文。此后,我在政治处的工作,大致就是这些临时的杂七杂八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