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湘(1904-1998),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位语言学家。前些日子查《民国时期总书目》,发现老先生对图书馆学也相当有见地。
《民国时期总书目》是以北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和重庆图书馆三家图书馆的民国馆藏为基础编制而成的,在书目信息都没有输入计算机的时候,编成这样一部包括数十万册图书信息、分类编排、题名索引的联合目录,其辛苦旁人恐难以想象。手上的是“教育·体育”分册(民国时期总书目(1911-1949): 教育·体育 / 北京图书馆编. 书目文献出版社, 1995),书中的序写于1985年《书目》已经大体完成(或部分完成)的时候,真不知编了有多少年。
书中有两个序,作者分别为叶圣陶与吕叔湘。两位老先生都对《书目》作了充分肯定,吕老之后又直言不讳,以两个“感想”方式,指出《书目》的先天不足,进而指出了图书馆工作中的问题。
吕老感想之一是关于《书目》的性质。吕老非常专业地指出,该书目只是一种馆藏联合目录,而非国家书目。换言之,称为“总书目”是不恰当的。当然这三家是大户,收录民国图书藏量占有极大比例是勿庸置疑的。
吕老感想之二是《书目》没有收录线装书。我看题名索引,似乎也没有收录外文书,当时租界之类的地方出版外文书应当也有一定数量的。如此说来的话,即使称“民国时期中文馆藏联合目录”也不是很恰当。
由线装书问题,吕老发出了更多的感想。“线装书没有收进这个书目,主要是因为在许多大图书馆里,线装书的分类编目和庋藏都自成系统……让一个读者老是不得不在两种目录里查过来查过去,仍然是极大的不便。这说明旧分类法和新分类法决不能长期共存下去。”
“由平装、线装分家的问题又联想到语种分别的问题。在我们的图书馆里,外文书和中文书是分开编目、分开收藏的。因此,不但是关于同一个问题的论著由于语种不同而分别编入两本目录,分别放在两个书架甚至两个书库,连一本书的原文和译本也不得不分开两处。再加上线装书与非线装书之分,目录是三份,书库是三处。对于从事学术工作的读者,这也是极大的不便。在欧美国家,很多图书馆都是混合编排,把同一著作的不同语种版本放在一起,同一题目不同语种的论著也放在一起。这对于读者目录和借书就方便多了。我不知道我们的图书馆工作者怎样考虑这个问题。”
多种分类法在检索方面的不便,已经由联机目录(OPAC)解决了,只要做了书目回溯转换,可以在电脑中一并查到。但分开管理、分别排架、三处乃至更多书库的问题在大多数图书馆仍然存在。
并且,即使分类法统一了,如果不采用一致的同类书区分法(种次号?或者相同的著者号取号方式),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以本馆为例,除特别需要保护的古籍外,新版线装书也在古籍部,仍是吕老所讲的“线装书的分类编目和庋藏都自成系统”。另外,中文、西文、日文、俄文分别排架,因此同一种书,因装帧、文种的不同,可能在五个地方。暂不论线装书,它们的内容有所局限。其它书虽然都用《中图法》分类,但却以各自的著者号(或种次号)区分同类书,因此即使按索书号排在一个架上,也无法集中同一著作的不同语种版本。
吕老说,“不知道我们的图书馆工作者怎样考虑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大陆有哪个图书馆实现了中外文合并排架的,又是以何种方式实现的。
暑假时CALIS联合编目中心开会,其中一个议题是中西文的区分,与会者都明白,这绝对是中国人制造出来的问题。如果说问题的源头,应该是国际图联(IFLA)的UNIMARC,硬是在MARC中造出了另一种方言,偏偏我们又跟随IFLA做了CNMARC。出于方便数据套录的考虑,国内中西文普遍使用不同的MARC格式,在碰到有中文、有外文的书时,就要想,是按中文做还是按外文做?出版的书各式各样,有时不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园,只好硬性定出一个莫须有的规则。
不解决MARC方言问题,或许最终会成为MARC被抛弃的主因?
另:关于《民国时期总书目》的编排,参见“在书目中实践FRBR”(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