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勉其人其事

   数月前听说本校将成立“思勉图书馆”,由文科多个资料室合并而成。依稀记起在馆内陈列了数年的校庆50周年展览,其中建校初期教授照片中有吕思勉,却不知道其事迹。
   上月首次职务受贿,得读者赠其书《吕思勉:史学大师》,正好了解一下这位前辈。

 

 

 

 吕思勉:史学大师 / 张耕华著. 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0.

    史学家严耕望在《钱穆宾四先生与我》中将吕思勉排在史学四大家之首,“论方面广阔,述作宏富,且能深入为文者,我常推崇吕思勉诚之先生、陈垣援庵先生、陈寅恪先生与钱穆宾四先生为前辈史学四大家。”吕思勉的史学特色可以概括为二点:通贯各时代,周瞻各领域。(p.179)

    “大约自中年以后,吕思勉便制定了一个长期的研究写作计划,总结自己对中国古代史的研究成果,以个人的精力,撰写六部断代史,即先秦史、秦汉史、两晋南北朝史、隋唐五代史、宋辽金元史、明清史。……起初,上海开明书店曾约请钱穆写国史长编,钱穆认为,这样一部国史长编,非一般学者所能胜任,而自己的老师吕思勉则是撰写这一部长编的最合适的人选,在征得老师的允诺后,他便向开明书店推荐,由吕思勉来承担这一任务。”(p.117-118) 如此宏大计划,付出其后半生精力,最终完成了前四部。严耕望在《通贯的断代史家──吕思勉》中评价此事:“若只限于一个时代,自然尚有很多人能做到,但他上起先秦,下迄明清,独立完成四部,宋以下两部亦已下过不少功夫,此种魄力与坚毅,实在令人惊服。”(p.187)
    
    以前所了解的“中国通史”基本上是帝王将相史,近年偶翻几本新出版的史书,才明白通史类书也可写社会各个层面。而早在30年代末,吕思勉的《吕著中国通史》就是这样一部通史:“全书分上下两册,上册分门别类地系统的叙述社会经济制度、政治制度和文化学术的发展情况,下册分章按历史顺序有条理地叙述了政治历史的变革。内容上包括婚姻、族制、政体、阶级、财产、官制、选举、赋况、兵制、刑法、实业、货币、衣食、住行、教育、语文、学术、宗教等18大类,这样的安排,既注重社会文化现象,又不至于遗漏社会政治方面的内容……”(p.115)

    吕思勉一生为师,许多名人都曾做过其学生,但吕思勉“决不借引名人而自重”。如“钱穆是吕思勉在常州府中任教时的学生,后来成为著名的史学家,仍时常通信、赠阅著作讲稿,或看望老师,请教问学。但吕思勉则认为,钱氏在史学上系自学成材”。(p.193) 钱穆在《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合刊》中回忆1940年其《国史大纲》付印前的情形:“余又赴沪,亲谒诚之师于其法租界之寓邸。面陈《国史大纲》方完稿,即付印,恐多错误,盼师作最后一校,其时余当已离去,遇错误,请径改定……”(p.114)

    吕思勉“对于自己没有研究或研究不充分的课目,他不肯轻易开设,更不肯滥竽充数,敷衍塞责。光华大学国文系设有文字学课程……请吕思勉来讲。当时,在中国文字学方面,吕思勉已有相当的研究,他的三本专著也都写成并刊印出版(即《中国文字变迁考》、《章句论》、《字例略说》),但他认为,就开设理想的文字学课程而言,这些研究还不够。为此,他向学校提议,延请一位这方面的专家来开设文字学课。因为,理想的文字学课应包括(一)文字形声、(二)声音、(三)训诂、(四)古书义例大略以及校勘方法等内容,并兼顾事实和理论,才算完备。”(p.69-70)

    从本书开篇就可看出吕思勉与众不同。作者说“清初的祖先吕宫……为清顺治四年一甲一名进士,是清代第一位状元。顺治帝赐诏称其‘文章简明,气度闲雅’,授内翰林秘书院修撰,累官至弘文院大学士,太子太保”。而吕思勉在《中国史籍读法》中如此谈其先祖:“我清初的祖宗吕宫,仍是明朝一个变节的士子”。(p.2) 此书写于1955年,或许如此陈述与当时社会状况有关。

    虽然不曾看过吕思勉任何作品,但看其自评,总有“客观”之感。比如自评《吕著中国通史》:“上册农工商、衣食住两章,自问材料尚嫌贫薄,官制一章,措词太简,学生不易明了,余尚足供参考。”(p.117) 谈自己的文学功底:“予于文学,天分颇佳……文初宗桐城,后颇思突破之,专学先秦两汉,所作亦能偶至其境。诗少好宋诗,中年后也好唐诗,但无功力,下笔仍是宋人境界耳。词所造甚浅,亦宗常州而薄浙派”。(p.21) 上述自评均出自1952年的《三反及思想改造学习总结》。

    最后,吕思勉与本校渊源:“1926年9月,吕思勉进入光华大学,……直到1951年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光华并入华东师范大学,吕思勉也随之转入华东师范大学任教。”(p.67)

    书中尚有不少对吕思勉为学为人之事实论述。合上书,不免漫想:且不论学问,如此人品的学者,现在还有么?

《吕思勉其人其事》上有3条评论

  1. 合上书,不免漫想:且不论学问,如此人品的学者,现在还有么?

    答案是肯定的,还有。
    在国外……

  2. 吕思勉劝钱穆回上海
    我曾打电话问过吕思勉的学生李永圻,关于钱穆去港之事.李永圻说:“老先生(指吕思勉)曾去信劝他可以两地奔走,可以在上海、香港两地教书讲学。后来钱先生有一封信,大意是说:老师一生劳瘁,无一日之余闲,现在年事已高,我做学生的不能为您尽一点孝心,不能为老师扫扫地,铺铺床,每想到此,心中总感到非常遗憾。老师劝我沪港两地自由来往,这是我做不到的,回来虽无“刀镬之弄,但须革心洗面,重新做人,这是学生万万做不到的。”“学生对中国文化薄有所窥,但不愿违背自己的主张 ……,愿效法明末朱舜水流寓日本传播中国文化,也很希望在南国传播中国文化之一脉。……新亚书院初创,得王君岳峰相助,王君并非富有,所以书院经济局促到极点。……最气愤的是香港左派报纸骂我是封建余孽、帝国主义走狗,学生自读书懂事以来,就深知要爱国爱民族,爱国素不后于人。……中国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我们知识分子没有承担应尽的责任,……”

  3. 关于吕思勉对钱先生的评价,在他的《从章太炎说到康长素、梁任公》一文中,可见大致。吕云:“然我和这三位先生,虽无雅故,而读其书,想见其为人,受其牖启之处实不少。而尤其是康、梁两位先生,这或者因我在理性方面,最于梁先生为近,而在感情方面,我也是一个空相主义者罢?现存的学者中,我觉得钱宾四先生象颇有可观,我唯觉得他太重视了政治方面,而于社会方面畸轻,规模微嫌狭隘而已。他最喜欢用象样两字,评论政治如此,评论人物亦如此。”
    他有一次在光华大学的谈话会上,曾说:‘康长素、梁任公、章太炎不必论,就严几道也还象个样子。’以康、梁、章三位先生相提并论,而次及于严先生,在人伦之鉴上,是不错的。真正的学者,乃是社会的、国家的、乃至全人类的宝物,而亦即是其祥瑞。”
    能对钱先生作如此评价的,也唯有吕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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