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半醒中,依稀想起前晚入睡时电视里说,人睡着时,听、触、嗅、味、视五种感觉哪种最灵敏,不觉心下一一推想,刚以为“味觉应该不会有”,小时候夜半半睡半醒吃锅贴时满满的幸福感忽地跳了出来,于是完全醒来——想想这事原已忘记很久,幸得今日拣回。自己味觉平庸,味道从来都因和人相连的故事而印象深刻,于是决心写一篇记忆中的食物,记下半生的人和事。
1、锅贴和炒面
小时候爸爸偶而上中班深夜归家,我们会在睡梦中被唤起吃锅贴,吃时甚至眼睛都没睁开,只管张嘴。热气满满的锅贴,皮薄底脆、肉鲜汁多。直到现在,相比生煎,我还是更喜欢锅贴。
爸爸是在南京路华山路口的华山食堂(饮食店)买的锅贴。每到星期天去外婆家,车站离那儿不远,早饭也常在它家吃。特别喜欢炒面,粗粗的面条、红嘴绿身的菠菜,配上酱油混炒,吃起来很满足。现在想来太油了点。
2、妈妈酒酿
家中保姆,一家三代都称她“妈妈”(自己妈妈称“姆妈”)。妈妈因文革被迫回乡,但那些年每年都会到上海来,住祖母房中。我对她带来的糯米团子不感兴趣,最喜她做酒酿。每次她都会用家中最大号的锅(约40厘米直径),做好后用棉被包上捂着,开锅时清香四溢、汁水饱满,从不曾失手。糯糯的米粒配上甜甜的汁水,一小碗很快就下肚了。如今的市售酒酿,米粒则常有渣滓感。
3、外婆炖蛋
幼时住外婆家,大多数时候家中就我跟外婆两个人。外婆可以用一只鸡蛋,炖出一大碗厚厚的蛋羹,就是我俩一餐的荤菜了。蛋液中除盐外,还加酱油。细腻的口感,加上酱油的亮色,实在太下饭了。后来我自己做,才知道炖蛋的火候其实很难掌握,尤其是要用一只蛋炖出一大碗。
4、麻雀和猪脑
幼时跟着外婆,学会了杂食不忌口。有时外婆会带我去附近的金兰(熟食店),买回便宜的麻雀或猪脑。喜欢猪脑绵糯的口感,也喜欢把没有多少肉的麻雀啃得干干净净。现在已经没心思啃麻雀这样的小东西了(或许麻雀也是保护动物了),但偶尔吃火锅时,还是会不顾高胆固醇要上一份猪脑。
5、王伯伯糟肉
小时候我家和嬢嬢(姑姑)家住一起。每到过年,姑父(王伯伯)总要弄一些过年菜,最忘不了糟肉。印象中像扣肉一样大块弄熟后切成大片,放泡菜坛中用酒糟密封腌制,吃时蒸一下,糟香四溢。肉是玫瑰色的,颜色比乳腐肉鲜亮,味道也不似乳腐肉带有微酸,集香、鲜、润于一体。长大后再没吃过,曾经想问王伯伯怎么做,却永远错过了。记得用的是市售白槽而不是红糟,红色或许来自红曲粉?
参见:冬至忆故人——我的姑父王克伟(2007年12月22日)
6、塘栖枇杷
公公(祖母的哥哥)曾经是上海滩的公子哥,世事变迁,跟小儿子住浙江塘栖,完全农民模样。每年枇杷上市时,他都会带上一篮来上海,不住大儿子家,总是在祖母房里住上一段日子。对枇杷的味道倒也没有特别深的记忆,不似现在这么大个是肯定的。
7、年糕团
以前星期天总是去外婆家。记得那年我已长大,外公执意要带我一个人去附近那家有名的糕团店(名字已经忘了),给我买点心吃。我跟着他去,一路有点奇怪,他怎么不记得我并不喜欢吃粘粘的东西?到了店里,我犹豫良久,选了年糕团,配咸味油条的。刚蒸好的年糕,软软的卷上油条,倒也很配。不过在油条吃完后,我还是剩了些年糕没吃完。过不多久,外公就一病不起。而我也再没见过刚出炉的年糕团。
8、西瓜肉
小时候什么都凭证购买,包括西瓜。但淮海路附近有一处卖西瓜肉却不要票,据说是要那瓜皮做成西瓜酱,买给外国人的。那种西瓜,皮厚个大,甜度与口感比不上小西瓜,但既不要票、价格又便宜、瓜子还挺大(可以晒干做炒瓜子),于是每到夏天,必定和同学一起,带着大锅去买,总要排上数小时队吧。
参见:童年的零食(2009年6月1日)
9、深渡馄饨
工作后第一年暑假出去旅游,从黄山经千岛湖回上海,在深渡等渡船时吃到的小馄饨,很惊艳。轻薄的馄饨漂满整个汤碗,肉似有似无,皮滑而不糊。上海的绉纱小馄饨,根本没法比好伐。
10、南瓜面疙瘩
幼时在外婆家,某天跟着大人去解放剧场看电影。回家路上,外婆说没时间做饭了,就做南瓜面疙瘩吃。一瞬间,刚看过电影的快乐消失无踪,因为面疙瘩是我最痛恨的食物。我不挑食,但就是不能接受这个糊糊的传统食物,至今未变。
11、柴炉子菜饭[update 2014-5-21]
外婆家是弄堂里仅有的用上煤气的。但大致每月一次,外婆会用积存的废纸,烧柴炉子做菜饭。每当此时,外婆总是一人关在烟薰火燎的厨房中弄,不让我进去呛着。稍大回到自己家里,阿婆(祖母)让把废纸卖到废品回收站,我就想,外婆为什么不把废纸卖掉,而要费力烧火呢?锅架在柴炉子上,受火面积大,或许烧出来的菜饭更好吃?我不知道,因为外婆做菜饭只用柴炉子。
这篇可以发本地报纸的文艺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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